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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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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為人父偶記
日期：2015-10-20 作者： 朱小蘇
七月二十五日是妻子當新媽媽后過的第一個生日，但和過去的五個多月一樣，我和妻子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并沒有特別的慶祝，當整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哄得女兒終于進入她童話般的夢鄉(xiāng)時，時間已過十點。窗外是沉沉夜色，伴隨著闌珊的萬家燈火，側(cè)目看看小家伙熟睡的萌樣，回想之前一年多的往事，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從心里萌生出初為人父的些許感受。
或許是從事律師職業(yè)的原因，我信奉“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的道理，總希望在開始一項工作前便籌謀妥當，把相關的風險和后果設想清楚，這樣的職業(yè)習慣也潛移默化地融入到了生活之中，于是“要不要孩子”變成了婚后我和妻子間一個重要的命題。我承認自己是喜歡小孩子的，但一面是“兩人生活”的瀟灑自由讓人對生孩子后生活狀態(tài)的徹底改變有些生畏，更關鍵的是生孩子不僅是簡單地孕育生命，更肩負著教育并使其健康快樂地成長的責任。張愛玲說“小孩是從生命的泉源里分出來的一點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而當下的社會競爭又是如此激烈，以至于這些小生命在蹣跚學步的年紀便要參加各種“早教班”以免輸在起跑線上，一想到這些便讓人卻步，總想著自己如何把心理建設再做得強一些，準備工作做得更好一些，可如何算“達標”又永遠是一個更大的問號。隨著年紀逐漸增長，周遭親友從詢問到不斷催促，“造人”的壓力也在無形中變大。記得2014年頭，父母又一次試探性地問何時可以抱孫輩，或許是不厭其煩，我脫口來了句“就給你們來個馬寶寶吧”，但隨著時間推移，轉(zhuǎn)瞬春和景明的“人間四月天”已過，按懷胎十月計算，眼看就要失言。這時候你必須感嘆世事的奇妙，五月初的某天，妻子突然來電告知這個“早在計劃中又遲遲沒備齊”的小生命已經(jīng)不期而至了，那個檔口有幾分激動，幾分狂喜，也有幾分不知所措，試著問自己，“你真正做好準備去開啟這段生命中的新歷程了嗎？”
就等待中的父母而言，懷孕待產(chǎn)是一段令人惴惴不安的歲月。和天下所有的準爸媽一樣，在靜候?qū)殞毥瞪娜兆永?，我和妻子會擔心她是不是足夠健康，長得是不是漂亮，在整個十月期間是不是可以順利平安？于是又有些懊惱在孕前沒有更認真地學習以掌握更多的孕產(chǎn)知識，沒有更充分地準備以將身體調(diào)理得更好。眼看著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妻子開始大肆采購生產(chǎn)和嬰兒用品，家里紙尿褲、牛奶瓶、嬰兒床、洗澡盆，各式各樣堆積如山，而在飲食方面則變得小心謹慎，戒掉了咖啡、刺身、香炸、辣食等嗜好，全家陪著她開始一起過上了清淡少鹽無味精的自律生活。誠如梁實秋先生說的，“孩子的健康及其舒適，成為家庭一切設施的一個主要先決問題”。隨著獲悉“胎兒在子宮內(nèi)最適宜聽中、低頻調(diào)聲音”的理論后，我也被要求每天早晚對著她的肚子講話、唱曲、念兒歌，終日不輟。回頭想來，這十個月時間，不僅是胎兒在母體中發(fā)育的階段，也是準父母學習責任，自我成長的過程。而一趟趟共同去專業(yè)機構接受孕期教育，一次次陪伴妻子去婦嬰醫(yī)院進行產(chǎn)檢，甚至是某個深夜妻子突感不適放心不下，遂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趕去醫(yī)院掛急診，后證明不過是虛驚一場的經(jīng)歷，都印證了夫妻在這段“學習”期間彼此的鼓勵和扶持，留給匆匆遠去的歲月一些可待追憶的片段。
進入孕晚期后，產(chǎn)檢變得越來越頻繁，所幸寶寶各項指標都很健康，醫(yī)生告知體位和大小均非常適合順產(chǎn)，于是究竟自然分娩還是剖腹產(chǎn)的問題又擺在了面前。因為妻子偏瘦且過了三十，所以自從懷孕便準備剖宮，壓根沒有打過順產(chǎn)的主意，在懷孕期間也沒有做過太多的運動。如今醫(yī)生鼓勵自己生又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實在出乎意料之外了。正自躊躇不決，某次孕期教育的課程上老師的一句話幫助我們打定了自然分娩的主意———“讓孩子自己決定什么時候出生吧，爸爸媽媽不該為她做主”，于是我在妻子懷孕九個月的時候開始陪她每天挺著大肚子爬樓梯做產(chǎn)前運動，學習拉梅茲分娩呼吸法?？裳劭粗率盏念A產(chǎn)期已到，寶寶又玩起了淡定，任憑她爹媽終日揪心焦慮，她卻兀自“巋然不動”。由于二月十八日即是除夕，我們又再次猶豫是否干脆趕在年前的最后幾天把孩子剖出來，以免撞上醫(yī)生過年休假，人手不及。產(chǎn)前的最后一個月，我們整天就是這樣在焦急期待而又忐忑不安中度過的，甚是煎熬人心。就在我們又開始與醫(yī)生預約剖腹產(chǎn)時間之際，二月十四日，寶寶竟然選了這個西方的情人節(jié)突然發(fā)動。提著大包小件送妻子進醫(yī)院的那刻，原先設想的緊抓妻子的手為她打氣，引導妻子深呼吸鎮(zhèn)痛等場景并沒有發(fā)生，未來得及多做關照，妻子便被直接推進了產(chǎn)房。隨著女兒一聲清脆的啼哭，我的這個十足的“小情人”終于趕在甲午年的歲末順利來到了這個世界，而伴隨著這條“馬尾巴”的降生，我也神奇地兌現(xiàn)了2014年初“生個馬寶寶”的話語。
著名漫畫家豐子愷先生在他的散文《從孩子得到的啟示》中曾感嘆孩子“能撤去世間事物的因果關系的網(wǎng)，看見事物的本身的真相。我們所打算、計較、爭奪的洋錢，在他們看來個個是白銀的浮雕的胸章；仆仆奔走的行人、血汗涔涔的勞動者，在他們看來個個是無目的地在游戲、在演劇；一切建設，一切現(xiàn)象，在他們看來都是大自然的點綴、裝飾”，隨著女兒的降生，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份孩童世界的簡單和直白?！靶∏槿恕笨梢砸蝠囸I而驟然尖聲啼叫，也可以因果腹而瞬間破涕為樂；可以因看見不喜的生人而嚶嚶哭鬧，也可以因望到熟悉的親人而伸手討抱；可以在前一分鐘還因為尿濕了尿片而煩躁不安，也可以在后一分鐘因為換上了干凈的尿片而手舞足蹈，所有的情緒都如此直接地呈現(xiàn)，稱心而為。而作為父母，我們也心甘情愿地報以最純粹的愛，不用煞費苦心地設計，無須挖空心思地揣度。坐月子的妻子開始四處搜集育兒經(jīng)，瀏覽各種論壇學習別人的先進經(jīng)驗，對于自身飲食起居，則更加小心，正印了詩句中“才憂衣衫薄，又憐未飽腹”的狀態(tài)。而我從慌亂無章地換尿片，到笨手笨腳地喂奶拍嗝，又或是手足無措地哄哭安撫，慢慢地摸索著做父親的點滴，體會著為人父母的不易。盡管肌體勞累，腦海中卻是恬靜的，尤其是每當看到小情人在輕拍中逐漸停止哭鬧，又或是依偎在自己肩頭甜甜入睡，所有的辛苦頓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有時在睡夢中，孩子稚嫩的臉龐也會泛起一個淺淺訕笑，常笑得我受寵若驚。書里說那是笑神在逗嬰兒發(fā)笑，讓人不由艷羨這位大神的幸福，可以時刻看到天底下最可愛的笑顏。
針對孩子這份難得的童真，豐子愷先生曾疑問，曾經(jīng)和他們一樣的我們卻何時犯下了“言不由衷”的惡德。就這個問題，我倒從不糾結(jié)，緣于人在不同的成長階段需要適應和扮演不同的角色，一花一草尚需園丁剪枝摘葉，何況七情六欲的我們？若是成年人兀自隨心所欲，由著性子做事，反而是不成熟的表現(xiàn)。若是碰巧我的“小情人”以后繼承了他父親的職業(yè)，怕更是要苦心經(jīng)營，常為一語再三斟酌，為一字反復推敲了。但弄孩為樂的時光至少賜給了我們這些已經(jīng)“俗障深厚”的成年人一個寶貴的機會，得以在紛擾的俗世中暫時放空自己。如同社會上越來越多的人在緊張的工作之余或是嗜好登山，或是喜愛瑜伽，或是醉心跑步一樣，抱著孩子的那一刻，我會因?qū)Ｗ⒂谒慕】岛褪孢m而得以摒棄其他的雜念，隨著初生的嬰孩一道重拾片刻初心，教會我回歸一種簡單的生活狀態(tài)，執(zhí)著于一件事情，這是一種非常真實的滿足感，未曾經(jīng)過生兒育女的人是永遠無法體驗的。
現(xiàn)在想來，我的“小情人項目”毫無疑問是自己執(zhí)業(yè)生涯以來接手的最艱難的案子了，因為它“委托”突然，讓人無法充分準備；所涉領域高深，必須補強知識，從頭學起；期間瞬息萬變，需要時刻緊盯，不得松懈；而“交割”又難以預期，可能令你猝不及防。更關鍵的是，“項目交割”只是階段性的里程碑，此后更是留待求索的漫漫征程，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和體會，我甘之如飴，樂此不疲，特記之，與諸君分享，也供自己回味。●
（作者單位：上海市華誠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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